「人本教育的世紀」開幕
此篇日文原文由池田大作撰寫,最初刊登於2000年1月1日《聖教新聞》。 |
雨果說:「造就人,造就人吧。」
惠特曼說:「先要產生偉大的『人』,這樣後面的事總會有辦法。」
創價大學開校前幾年,預定的建設地點還留著樹樁,可見青年們的身影,默默地平整這一片荒地。這些青年來自各地,懷著為大學做點什麼的強烈願望。他們渾身是汗,手上佈滿了血泡,但他們夢想著年輕的英才薈萃在這塊土地上的日子,無償地勞動。附近的創價學會會員們送來飯糰和茶水等點心。
在這些青年志工當中,大多數沒上過大學。我總想,所有與創價大學有緣的人不要忘記,創價大學是無名民眾支援才建成的「民眾所立的大學」。大學存在的目的,在於為那些想上大學卻不能上的人盡力。
創價的火炬
1950年,我和恩師戶田城聖先生兩個人在神田日本大學的食堂開始創辦創價大學。當時正值晚秋,一天比一天寒風刺骨。四面楚歌,處於黯淡的深淵裡。
在對戶田先生的信用組合被勒令停止營運後過了三個月。憤怒的債主連日蜂擁而來,包圍戶田先生的辦公室,咒罵我們並要求還款,並投以毫無根據的指控、非難和脅迫。甚至有人一大早就闖到戶田先生家裡騷擾他。我們面臨的情勢似乎極為不利。
員工們接二連三離開公司。戶田先生筋疲力竭、憔悴不堪。我為竭力守護我人生導師而孤軍奮戰,也感到疲憊不堪。這種疲勞沉重到有時候身體甚至不聽使喚。
這時,戶田先生有一點空閒就對我談將來的藍圖和目標。 「萬一我身上發生什麼,你必須繼承遺業」,我不得不嚴肅地覺悟到他的心境。而那天在神田也是如此。
他坐在食堂裡,正談及著民族論和經濟界的動向,這時也提出了創辦大學的想法。
「大作,開辦創價大學呀。我活著能辦成就好了,但恐怕不行。大作,那就靠你了。」那時,創價大學的夢想如同一團明亮的火焰,在我胸中點亮了。
在旁人看來,我和我的導師一定呈現出一貧如洗的模樣。事實上,戶田先生無法支付我的薪水,臨近冬天我還沒有一件溫暖的外套。即使跟人說創辦大學的事,也被付之一笑。然而,在我們心中都有王者般的驕傲。「讓我們創辦世界第一的大學吧。」就在那天,恩師心中燃燒的「創價大學」的火炬傳遞到了我這裡。
戶田先生心中的火炬是由他的導師――創價學會的創辦人牧口常三郎點燃的。牧口先生曾對他說: 「將來我一定創辦以我提出的創價教育理念為基礎的學校。如果我無法在有生之年做到,就請你來完成。」他在另一個場合表達了信心:「戶田一定會為我創辦創價大學。」
戶田先生比誰都理解牧口先生炙熱的願望,但當時卻身陷連明天都無法預測的困頓經濟狀況,戶田先生深深苦惱與煎熬。他就是在這種狀況中給我留下宛如「遺言」般的交代。
同一時期,日本文部大臣天野貞祐(1884-1980)曾寫道:「此次的教育改革,就其根本來說,就是要去實現人性的變革。」不知是因為缺乏堅固的哲學基礎,還是政界或官僚和財界之間的利益關係,這崇高的理想也迅速褪色。而其後果,至今仍可在日本社會的各層面中被看見。
教育的宗旨
「走投無路就回到原點。」這是牧口先生的至理名言。
在1930年代,創價學會創辦人曾表達他深切的憂慮,認為當時日本的教育淪為空洞的抽象理論,只有毫無經驗的學者引進西方的新學說,並強行套用於教學現場;不然就是被設計來灌輸偏狹且缺乏包容的國家主義的思想。
服從外來的思想權威,或對政治權力的屈從……哪個都是缺乏道德勇氣,沒有一者能展現獨立思考的勇氣與信念。
但最重要的是,牧口先生感受到人們忽視了教育最根本的目標,即是「孩子本身的幸福」。他質疑這樣哪裡還有對孩子的愛?
在他看來,那些喧嚷著要給孩子品德上的指導與教育的人,反而最需要接受指導。他對那些人在智慧與道德上的缺失,指出了嚴厲的批判。
牧口先生以醫療為比喻,如果醫生開錯藥方就可能會害死病人,荒謬的教育也可能致命,只是後果不像醫學那樣立即顯現罷了。但隨著數十年後,其負面影響將不容否認。牧口先生警告,日本若不改目前的方向,終將步向滅亡!
牧口先生的吶喊卻被默殺。多數教育界專家認為,一個「小學校長」提出新的教育學說是很冒昧的。
他們的反應基本上是一種情緒反應。反映出一種普遍存在的傲慢且居高臨下的態度,也就輕視民眾以及民眾的一切。
如果大學都只培養出看不起自己國民的人,那究竟為什麼要有大學?不就是那些自負傲慢的菁英,把日本和亞洲鄰國捲進了軍國主義的地獄。
相反,牧口先生心中懷抱著對孩子們深切的愛。這份愛甚至強烈到讓他想起孩子們的痛苦就會感到難以承受。
牧口先生這位偉大的學者,將創辦大學的使命託付給自己的弟子,然而不論是牧口先生還是他的弟子戶田先生都沒當過大學教授。他們反而專心致力於最基本的小學教育,致力於教育年幼的孩童。
牧口先生在1900年遷居東京之前,曾居住在北海道這座寒冷的北方島嶼上。冬天時,他會用溫水清洗學生因乾裂而疼痛的雙手,減輕他們的痛楚。暴風雪的日子背著年幼的學生,親自送他們回家。
1920年代,牧口先生在東京的三笠小學擔任數年的校長,當時學校坐落在市區內最貧窮的地方之一。破碎的窗戶玻璃無法修補,只能用紙堵住。許多兒童白天需幹活來扶持家計,於是學校開設了夜間課程因應他們的需求。他們在昏暗的煤氣燈下強忍瞌睡,讀算術等課程。
為了那些貧困到帶不起便當的孩子,牧口先生自掏腰包為他們準備了餐點和點心。他將食物放在管理員的辦公室裡,讓孩子們能自行拿走,這樣他們就不必承受多餘的注視或羞辱。
孩子們因無法上學、家裡窮、家庭陰鬱而痛苦和懊惱,牧口先生和戶田先生全都一清二楚。
什麼都願意做,教師的存在就是為了使這些孩子們一個不剩地幸福,並且沒有任何例外。創價教育學源自對人慈愛的精神光輝。這也是為什麼它可以被世界各地的教育工作者所接納。
正因如此,它必然會與日本軍國主義的戰時教育政策產生正面衝突,因為那時是一個充斥著歧視、對世界封閉心扉的社會。
構築勝利
我傾注全力地將創價大學的願景具體實現。多年來筆耕不輟,將捐贈的版稅作為經費來源。我也同時積極爭取各方的支持與信賴,並親自走訪世界各地數十所大學。
當颱風來襲東京時,我最先想到的就是大學的安全;當聽說學生病了就致上慰問與鼓勵。我並非是要強調自己的付出。我所做的一切皆是祈願學生們能步向勝利的人生。
雖然大學的本部大樓落成令我高興,但令我更欣喜的是看到每個學生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築起壯麗的勝利之塔。
希望大家繼承創價師弟傾盡一生奉獻的火炬,在你們各自的使命舞台上,築起「人本教育勝利」的寶塔。
今年,也就是2000年,正值戶田先生冥誕一百週年,是意義深遠的轉捩點。過去的二十世紀的課題是物質與社會的變革。而二十一世紀所面對的挑戰將是人類自身的變革。當我們從舊世紀末的黑暗邁向新世紀的黎明,該做什麼已十分明確。
要讓火花迸濺。
從哪裡?從青年們的靈魂!
靠什麼?靠自身的火焰!
教育就是點亮靈魂的神聖事業。